央視新聞頻道《新聞會客廳》2月16日播出《鏡頭中的貧困母親》,以下是節(jié)目內(nèi)容實錄:以下是節(jié)目內(nèi)容實錄:
主持人:您好觀眾朋友,歡迎走進《新聞會客廳》。2001年攝影師于全興受幸福工程的委托,只身前往西部,用照片的形式反映西部貧困地區(qū),貧困母親受幸福工程捐助的情況和生存狀態(tài)。五年的時間過去了,他用鏡頭記錄下359位貧困母親,每張照片的背后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今天我們請到的就是攝影師于全興,您好。您的照片打動了很多人,但聽您說最讓您震撼的照片就是這一張,先跟我們講講為什么?
于全興:這個母親叫秦珍菊,她家住在半山腰上,九年前,她丈夫因為耐不住大山里的寂寞出走了,出走之后把兩個孩子留給了她,她自己帶著兩個孩子生活,為了孩子上學(xué),她要去勞動,在她丈夫走了兩年之后,因為一次山洪,把她惟一的土坯房、茅草房給沖垮了,沖垮之后,她把兩個女兒寄養(yǎng)在別人家里,她自己用一塊塑料布就在那個殘壁那兒坐了很長時間。村長給我介紹,每到半夜的時候就能夠聽到她哭,哭得特別凄慘。
主持人:村里人都可以聽得到?
于全興:可以聽到,因為大山里比較空曠,那種回音比較大。這時候政府知道之后,就給了她三千塊錢讓她蓋房子,這個母親為了蓋房子,山下有一條河,每天到那兒去篩沙子、背石頭,我當(dāng)時掂了掂,一筐一百多斤,像我這樣的體力都背不起來,而且沒有路,她完全是走山路,就那么一趟一趟地背,一天要背兩趟。而且她給我看她的背,那真的不是一個女人的背,已經(jīng)脫了很多皮。那幢房子背了不到三個月,愣給背出來一棟房子。你想想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女孩,而且每天晚上回來之后,她還要給孩子縫鞋,做鞋,我從她身上看到了母親那種堅韌的精神在里面。
對于全興來說,攝影并不是他的專業(yè)。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是裝潢,在報社負責(zé)廣告經(jīng)營,一直干了八年。2001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于全興得知了幸福工程要尋找一位攝影師記錄西部貧困母親的消息時,他立刻興奮起來,從此,他踏上了西行之路,這一年他38歲。
拍攝期間,于全興常常被貧困母親企盼的眼神所感染,正是這一雙雙眼睛,堅定了她5年來一直走下去的決心,對于全興來說,他的工作似乎不是攝像,而是目擊和閱讀。
主持人:這五年的拍攝您說是對貧困的一個目擊和閱讀,平時大家對貧困多少也見過,也可以想象,無非缺吃少穿,維持生活基本條件的經(jīng)濟來源都沒有,為什么您用了目擊和閱讀這樣的字眼?
于全興:我總覺得作為一個攝影工作者,一個平常的攝影工作者,想用影像這種方式把貧困地區(qū)貧困母親的生活狀況展示給公眾,其目的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讓老百姓、愛心人士看到她們這種狀況之后,幫她們一把,目擊和閱讀,用影像的方式記錄。
主持人:是不是因為這個貧困的程度對您的沖擊和刺激也是非常大的?
于全興:第一次下去的時候,我沒有見過那種貧困的狀況,從來沒有見過,當(dāng)然對我震撼很大。
主持人:是怎么樣?
于全興:我到那個家的時候,他們的門非常矮,像我一米八幾的個得貓腰進去,進去之后門對過就是牛糞,因為當(dāng)?shù)氐呐<S是生活資料,需要取暖,需要做飯。中間用一根木柱子頂著房子,房子很矮,是土坯房,咱們叫冬窩子,因為放牧,在牛糞旁邊搭了一個土的灶臺,到那邊之后,角那兒就是一片堆的雜物,這個角上就是有一個碾青稞的碾子,就沒了,連張床也沒有。
主持人:稱不上一個家,僅僅是一個遮擋。
于全興:從我們城市人的概念來說,那就不是一個家。
主持人:您關(guān)注的都是母親,不管年齡大小,只要是母親的角色就是關(guān)注的對象,拍到的最年輕的母親有多大?
于全興:最年輕的,我那一年拍的是20歲左右的母親,其中有一張就是這個母親,20歲。
主持人:她只有20歲。
于全興:她只有20歲,孩子有一歲多了。
主持人:挺漂亮,挺美的。
于全興:對,是云南的,家里也是,一年的糧食五百公斤,糧食可能也不夠吃,她家里有四口人,跟老人在一起生活,當(dāng)時她就是那種概念,這個母親略微年輕一點,可能接觸外界還會多一點,因為她的丈夫到外面去打工,她是借的錢,借了1260塊錢,當(dāng)時我去的時候,買了一頭牛,而且還賒了四頭小豬,他們當(dāng)?shù)亟匈d,我先不給你錢,養(yǎng)大之后再把錢給你,也是為了家庭去借的錢,又賒了四頭小豬喂養(yǎng)。
主持人:像您拍到的多數(shù)母親可能是38、39歲,40歲上下,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母親的身份,而且按照一種慣性,在自己求生,帶著孩子一起求生,這么年輕,她對自己母親的身份也是高度認同嗎?
于全興:因為自然條件的問題,因為外界的問題,其實她們本身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所以她們那種最高的奢望,所謂的奢望,無非就是今年的收成好一些,能夠掙一點錢,將來能夠改善一下生活。
主持人:因為她才20歲,對她來講還很年輕,年輕就意味著機會還很多,她可以選擇離開。
于全興:離開這個概念就是,我們大多數(shù)外來打工的,尤其是國家級的貧困縣,在大山里很難出來,第一,她沒有資金;第二,語言的問題;第三,她跟外界接觸少的情況下她也不可能出來,尤其是語言。就像這種家庭,在大山里頭,她丈夫出去打工,我所說的出去打工,他不可能到那種大都市打工,他只有在當(dāng)?shù)刈龉ぃo別人做一些小工,一年能掙幾百塊錢,她是這種狀況。
于全興為自己拍攝的照片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寂靜深夜,孤燈下的覃純菊還在繼續(xù)操勞著,她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水車,只要能夠轉(zhuǎn)動,就要給自己的孩子創(chuàng)造好一些的生活,
其實,覃純菊只是于全興鏡頭下貧困母親們的一個縮影,5年時間,他總共走過青海、甘肅、寧夏、貴州、云南、重慶、四川、陜西、內(nèi)蒙古,拍攝過300多位貧困母親。
干枯的手、迷惑的臉、好奇的眼神、孤獨的背影、破舊的衣衫,這些都是于全興鏡頭下貧困母親的真實寫照。于全興鏡頭中的畫面是如此困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母親又會怎樣面對?
主持人:在這種非常極端的貧困狀態(tài)下,母親們都是怎么樣的,我們再來看看這一組照片。這是在哪里拍的?
于全興:這是在四川的大涼山。
主持人:這個母親應(yīng)該說是面露愁容。
于全興:大涼山也是很多土坯房,那兒鑿了一個洞,就代表一個窗戶。
主持人:這是日光是吧,我以為是燈光。旁邊這一張,母親為什么會伸出舌頭舔她的孩子呢?
于全興:當(dāng)時也是在青海扎年村,正好那個時候風(fēng)沙來了,那個孩子就瞇眼了,瞇眼之后,母親下意識地就趕緊用舌頭舔孩子瞇眼的地方,當(dāng)時我立刻反應(yīng)過來。我記得我小時候有個經(jīng)歷,我小時候一瞇眼之后,我母親回到家之后用針,我們縫線的針給我撥完之后用舌頭來舔,就是母親對孩子那種心情。
主持人:這是用畫面直接表現(xiàn)了,舐犢情深直接的一個表現(xiàn)。
于全興:這張也是在青海,12歲的小女孩,叫巴青才仁。
主持人:為什么這一瞬間當(dāng)中,母親和孩子的臉上都掛著淚花?
于全興:我在采訪她的過程當(dāng)中,談到貧困的時候,說別人好像比較習(xí)慣,但是一提到她孩子的時候她就控制不住,她說孩子那么多年來,她一直想希望孩子好,這個孩子疼得時候,半夜的時候就哭,母親一點辦法也沒有,當(dāng)時找了當(dāng)?shù)氐耐玲t(yī)生給她看了看,以為是干毛蟲,但是后來說不是,就是膽囊炎,很簡單的一個病。
主持人:她們倆的傷心是因為沒有錢看病嗎?當(dāng)時在這個時刻?
于全興:對。
主持人:您講第一次碰見這種貧困狀態(tài)對您是很大的一個沖擊,我們想攝影師可能需要一個比較冷靜客觀的視角去看待眼前的事物,在受沖擊很強烈的時候,您能把持得住自己的情緒,能把持得住手里的照相機嗎?
于全興:第一年沒有,因為我是性情中人,見到這種感情我也控制不住,比如像這種照片,她聊到孩子的時候開始掉眼淚,掉眼淚的時候,談到她的孩子從小怎么帶大的,得了病之后沒有辦法讓她去診治,而且這個12歲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每到一年當(dāng)中6月份的時候,因為6月份可以采冬蟲夏草,那個孩子忍著痛去采冬蟲夏草,她們采了一年,一年的收入才五百塊錢,一年的經(jīng)濟收入。在她講孩子的時候,她那種控制不住也打動了我,我也控制不住,這張照片我是掉著眼淚按動快門的,很多照片都是我掉著眼淚按動快門的。當(dāng)然這兩年略微好了一點點,尤其是第一年,我記得我說過一句話,我長到了40歲,我的眼淚都流在了西部。
貧困是一種真實的存在,但是貧困的背后并不盡是母親的眼淚和悲戚。于全興在記錄貧困的同時,也記錄著這些貧窮的母親在命運面前的堅韌、頑強與笑容。
女兒將一塊糖悄悄地塞給母親,母親欣慰的笑;看到孩子的優(yōu)秀成績,母親滿足的笑;在得到幫助之后,母親感恩的笑;
這一組組不經(jīng)意間的笑容,渴望幸福的堅毅的眼神,被于全興一一捕捉下來。
主持人:現(xiàn)在拿的這組照片跟剛才看到的不太一樣,這兩位母親臉上就不完全是凄楚無助的表情了,有了一點點笑容了,這是您特意拍到的嗎?
于全興:上面這張是甘肅的,甘肅的叫馬嘎紅這位母親,當(dāng)時采訪的時候,雖說她家里是那種狀況,但是她對生活還是充滿希望的,她的兒子30多歲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娶上媳婦,因為在西部地區(qū)就是這種概念,一年的口糧都不夠一個家庭吃,很多都是男的娶不上老婆,女的出去打工之后,很多村子都變成光棍村,這是很多的。
主持人:她兒子就是一個光棍,這就是一個光棍的母親。那她平常的精神狀態(tài)是怎么樣的?
于全興:就是勞作,因為我去的時候就在那個院子里篩那些東西,剛打來的這些所謂的糧食,因為她要忙家里,還要忙地里的活。
主持人:除了忙之外,您覺得她們在想什么呢?
于全興:對于她們來說,所謂的這一年當(dāng)中最好的就是不要趕上自然災(zāi)害,糧食夠吃了,那她們就滿足了,就是這個概念,她們沒有過高的奢望。
主持人:對現(xiàn)實的不滿強烈嗎?
于全興:我所接觸的貧困母親沒有抱怨這種生活的貧困。
主持人:再來看看這一張。這個母親有兩個孩子。
于全興:這張照片就是李老師剛才問我那個,她叫顧彩蓮,今年我在她家過的年。當(dāng)時去的時候,因為等于是貼在半山腰上,有點喀斯特地形,她們的莊稼都是從石頭縫里種的。
主持人:石頭縫里種莊稼是怎么種?
于全興:那個地都是石頭,扒開石頭,弄一塊地之后就放種子,在石頭縫里種。
主持人:那收成應(yīng)該說非常差了。
于全興:非常差,當(dāng)時一年口糧都不夠吃,四口人,兩個孩子。當(dāng)時我去的時候,她也是有病,生了第二個孩子胸口一直疼,因為她一有病就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她就在家里編籮筐,我去的時候是11月份,在云南的時候,我說你編到現(xiàn)在,這一年當(dāng)中你編了多少錢?她告訴我這一年特別高興,她說我這一年已經(jīng)編了一百塊錢,一年的經(jīng)濟收入一百塊錢。后來我說你編了一百塊錢,為什么不用這一百塊錢去看病,她這一愣,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百塊錢要給我自己看病,我說你這一百塊錢干什么,她說要到年根底下了,過年的時候我要給孩子買肉吃,就是這個母親。
主持人:在這么艱苦的環(huán)境里,這些母親都在堅持著,您覺得這是一種求生的本能還是母親的角色使然呢?
于全興:一個家庭,母親是一個支柱,一個家庭如果父親不在了,可能這個家庭能夠堅持下去,如果母親不在,這個家庭就完了。
于全興的任務(wù)是拍攝貧困的母親,但他的鏡頭里卻不僅是母親,更有西部的孩子。這些孩子的生活,同樣也是貧困母親生活的一部分。
這張照片里,剛剛從地里回來的母親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這些正值學(xué)齡的孩子背后背卻不是書包;這是一個剛剛輟學(xué)的孩子在悄悄地流淚;這個女孩應(yīng)該是村里僅有的中學(xué)生之一,她的眼神里透著希望。山洞小學(xué)里的兩個小學(xué)生,破舊的鞋子和衣服,讓我們?yōu)樗麄兡芊窭^續(xù)學(xué)業(yè)而擔(dān)心。云南昭通的這個女孩已經(jīng)連續(xù)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她從沒上過學(xué)。
在甘肅、在貴州、在四川等等很多地方,于全興都在特意去捕捉孩子的身影。當(dāng)貧困成為一種現(xiàn)實時,為何貧困,又如何擺脫貧困,也漸漸地成為于全興用鏡頭思考的問題。
主持人:我們看下面這些照片,您的攝影應(yīng)該算是一個有主題的,就是以貧困母親為主題,可是在您的作品當(dāng)中經(jīng)常會看到孩子,為什么孩子也成為您關(guān)注的一個主題?
于全興:因為在這些貧困地區(qū),如果家庭比較貧困,孩子不可能上學(xué),母親是一個家庭的支柱。如果你給她了一個支點,給她一些幫助,如果她擺脫了貧困,母親首先想到的是孩子的上學(xué)問題,她在家里窮的情況下,不可能讓孩子去上學(xué),她沒有那個資金。
主持人:您是說這些貧困的母親有可能是文盲的母親,她們都能意識到教育對于孩子的重要性嗎?
于全興:對,以前有這個母親,我問她,像秦珍菊在這么貧困的情況下,她堅持讓兩個娃娃去上學(xué),當(dāng)時她說了一句話,很樸實,她說沒有文化找不來錢,就是這個概念,所以我有時候關(guān)注這些孩子。
主持人:在這樣的地方,在自己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下,她們怎么能夠意識到文化和改變命運之間的關(guān)系呢?
于全興:她們總覺得有了知識就可能找來錢,她就是很純樸,比如一個貧困母親,你去幫助她了,她養(yǎng)牛,她要沒有那種知識,她也養(yǎng)不了牛,她有知識。再一個,她也希望孩子有了文化之后走出大山。
主持人:現(xiàn)在有觀點就是說,只有母親好了,孩子才能好,孩子好了整個國家社會才有未來,才有希望。在這樣的地方,在這種生活狀態(tài)下,這些母親能給孩子們什么?
于全興:我想她肯定會給孩子創(chuàng)造條件,比如還有一個母親叫熊昌碧,也是重慶的,她為了孩子上學(xué),她丈夫死的時候她又嫁了一個,她有一個15歲的小男孩,其實她就為了那個小男孩上學(xué),天天去篩沙子,但是孩子看到家里窮得連飯也吃不上,而且父親又病了,怎么辦?15歲了,出去打工,就到一個煤礦去打工。那個母親為了等孩子,孩子三個月走了之后沒有音信,但是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小孩子身上,怎么寄托,天天去篩那沙子,篩四噸沙子才掙15塊錢,再除去扣的一些,他凈落九塊錢,當(dāng)然她現(xiàn)在暫時為了丈夫看病,如果丈夫病好了之后,她說了,如果好了,我還會天天篩沙子,我攢了錢還要讓孩子去上學(xué),所以母親對待孩子,任何一個母親也是這樣對待孩子,如果有條件,她肯定要讓孩子上學(xué),我們幫助貧困母親的概念也是一樣的。
主持人:除了用辛勞掙來最少的,能掙到的這些錢滿足孩子生存的需要,上學(xué)的需要,他們能教給孩子什么嗎?
于全興:從我的直覺來說,從小就會參加勞動,比如說在地里干活,比如刨土豆,就把孩子帶過去,因為在家里也不放心,帶過去之后一把小鋤頭就給他了,那個小孩在那兒跑,其實這張照片里也有,他從小就受那種勞動概念的影響,所以我總覺得在貧困山區(qū)那些娃娃從小就勞動。像這么點小孩,他要去打草。
主持人:這小孩有四五歲吧。
于全興:也就四五歲,他就去打草,而且上了學(xué)的,我在貴州采訪一個山洞的時候,那兒有一所學(xué)校,山洞里住了幾十戶人家,孩子下了學(xué)第一件事情就是背上籮筐先去打草,先去干活,我想這是潛移默化的東西。母親真正去教育他什么?我想不會,因為畢竟很多都是沒有文化的。
主持人:就是自己的辛勤勞作,就是教給孩子,所以對他們最基本的一種教育。
于全興:對。
主持人:這個女孩子也是在流淚。
于全興:這就是四川黑水縣的,叫小伊妹,她父親因為到山上干活,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死的,母親帶了兩個女孩。當(dāng)時我采訪完之后,我就問那孩子,你上學(xué)了嗎,我一說上學(xué)的問題,這女孩“哇哇”就哭了。因為她已經(jīng)輟學(xué)了,就是因為60塊錢交不起,后來回到屋里之后就給我拿她的作業(yè)本,都是對勾,給我看,那意思是說,你看,我學(xué)習(xí)特別好,特別希望上學(xué),后來我問她,你為什么要上學(xué),她說我上了學(xué)之后,長大了要當(dāng)老師,她自己6歲,而且還有一張照片,又提到孩子上學(xué),她母親也在那兒哭,后來我給她60塊錢,我說你現(xiàn)在交去,趕緊去上學(xué),她是藏族,特別感謝,拿起錢就跑了,就馬上就要交學(xué)費去。
主持人:您了解嗎,后來她真的就接著能上學(xué)嗎?
于全興:現(xiàn)在這個孩子已經(jīng)上學(xué),一直在上學(xué),當(dāng)我走了之后一直在上學(xué)。
主持人:這給人充滿了希望的感覺。
于全興:對。
主持人:這是在哪里拍的一張照片?
于全興:這張照片就是在云南,云南丘北縣,離顧彩蓮的家不太遠,開車有20多分鐘就到了。
主持人:這是她的家嗎?感覺四面透風(fēng)。
于全興:不是四面透風(fēng)的,已經(jīng)都周圍就沒有東西了,就是房頂子上,你看她用了一塊塑料布擋一下。
主持人:這個塑料布就是她的房頂了。
于全興:對,上面都空了,因為是茅草房,這是她的枕頭,當(dāng)時我翻了看一下,她的枕頭就是我們過去的錄音機殼墊著當(dāng)枕頭,上面就是我們所謂的化學(xué)的編織袋子鋪在床上頭。當(dāng)時我去的時候,她家里就是這種狀況,兩個孩子也沒有讀書,后來我今年回訪,又去回訪她,當(dāng)?shù)夭皇钦脑煳Ef房嗎,也是給她生產(chǎn)資料,因為家里實在拿不出錢來,然后村長發(fā)動全村的老百姓義務(wù)給她蓋房子,一天就把房子給她蓋起來了,但是房子是蓋起來了,家里還是這種狀況,而且她在2003年的時候,因為把兩個腿燙傷了,已經(jīng)不能動了,不能下地干活了,失去勞動能力。其實很簡單,在城市來說,很簡單,燙傷嘛,容易治療,每天就讓她的孩子在房后邊,那個樹有一種樹葉子,拿回家之后烘干之后碾成碎末敷在上面,就能夠止痛,但是不消炎,去的時候已經(jīng)都腐爛了。當(dāng)時我臘月二十九去的時候,她丈夫沒在家,她丈夫去借糧了,因為沒有糧食吃,去到娘家借糧食,要走六個多小時的山路去借糧食,她就和她的小女兒在家,大女兒去洗衣服,洗衣服需要走40分鐘的山路,因為那個地方缺水,后來她等小女孩回來之后,我就開始問她,15歲了,我那年去的時候她8、9歲,當(dāng)時就沒上學(xué),因為家里沒有那個條件,后來我就問她,我說你15歲了,現(xiàn)在上學(xué)了嗎,她說沒有上學(xué),就是她已經(jīng)長大了,所以現(xiàn)在家里一切一切的重活都擱在她身上,而且她每天要跟著父親下地里干活,現(xiàn)在8歲的小女兒也去打豬草。我當(dāng)時問她希望上學(xué)嗎,她說我不想上學(xué),我問了她三遍,等到最后一遍的時候,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主持人:為什么她說了第一遍不想上學(xué)之后,您還會再問呢?
于全興:因為我邊問她邊拍照片,我又問一遍她,我想問她究竟為什么不想上學(xué),問了三遍都是一句話,不想上學(xué),后來我問到第四遍的時候孩子就哭了,她說如果我上學(xué)了,就沒有人幫我媽干活了,就是很簡單的一句話。
主持人:雖然還是一個小女孩,但是那種母性的奉獻,為別人的奉獻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來了。
于全興:對,因為到了臘月二十九,我問她母親,我說你今年買肉了嗎,她說我找孩子她姑姑借了20塊錢買了一個豬頭,她還領(lǐng)我去里面看了一下,到處都是蒼蠅,她那個概念就是說,我今年可以讓孩子吃上肉了,就這么個概念。
主持人:幸福工程是關(guān)注貧困母親,真正有效的幫助不能只是救急,還要救窮,像幸福工程拿到幾千塊錢、一兩千塊錢,真的就能根本改變這些貧困母親的生存狀態(tài)嗎?
于全興:主要是治窮,它是讓她擺脫貧困,在那些貧困地區(qū)來說,兩千塊錢已經(jīng)是一個很大的數(shù)字了,兩千塊錢就可以買兩頭牛。她買兩頭牛,轉(zhuǎn)年下了小牛,三年要把錢還回來的,都要跟母親簽協(xié)議的,還回來之后,剩下的牛就變成她自己的資產(chǎn)了,她可以賣掉,或者可以再繁殖,再去養(yǎng)。她這樣做就可以逐漸擺脫貧困了,最起碼她有資金了。
主持人:幸福工程是用借貸的方式,低息或者無息的小額貸款,借貸和完全不需要返還的捐贈有什么不一樣,如果完全是捐贈,不是他們的負擔(dān)更輕嗎?
于全興:老百姓的捐贈,肯定說老百姓、愛心人士肯定不會要這筆錢的,但是老百姓捐的款是有組織的,組織知道之后也要跟母親簽協(xié)議,其實是給這些母親有一個壓力,比如三年,三年之后你要還回這筆資金,這筆資金還回來之后不是說還給組織了,給組委會了,還要再拿這筆資金去幫助幫扶另一個貧困母親,要滾動運作。
主持人:您也了解了,有不少的貧困母親已經(jīng)接受到幸福工程的捐助,接受到捐助的人脫貧的多嗎?
于全興:從我下去這種感覺,再通過采訪,再加上組委會的評估,只要幫助的這些貧困母親,脫貧率占89%點多。
主持人:你在拍攝的時候每天見到的都是最貧窮的環(huán)境,都是苦苦掙扎的這些母親,這個情緒累積到一個程度的時候,您需要一種宣泄嗎?
于全興:我就是用影像的方式,用影像的方式向公眾展示,如果她得到了幫助,產(chǎn)生了變化,擺脫了貧困,那有可能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可能就是一種宣泄也好,或者情感的一種表白,當(dāng)然很高興的。
主持人:您最早是自告奮勇完全義務(wù)的為幸福工程做這件事情,開始計劃是一年,但是現(xiàn)在一下做了五年,這樣投入地做這件事情和您個人有什么特殊的關(guān)系嗎?和您的因素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于全興:其實就是一種情結(jié),就是我對貧困母親的那種情結(jié),當(dāng)然跟我小時候的經(jīng)歷也有關(guān)系,因為我也是一個貧困家庭出來的孩子,父親從小沒有了,我母親帶著我們姊妹六個,那個時候母親為了這六個孩子,給人家糊紙盒,干一些事兒,為了養(yǎng)活家庭。因為現(xiàn)在生活比較好了,也是報答母親的時候,我總覺得母親很偉大,因為在一個家庭當(dāng)中母親是支柱,如果母親倒了,這個家庭就會完了,所以我這個情結(jié)一直割舍不掉。
主持人:您覺得到現(xiàn)在這個情結(jié)圓滿了嗎?
于全興:沒有,我拍的這些照片,這些貧困母親,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說她們能得到幫助,能得到愛心人士的幫助,能擺脫貧困,這是我最大的心愿。從去年開始回訪,包括今年的春節(jié)我都是在大山里過的,回訪那些我曾經(jīng)去過的貧困母親,有的已經(jīng)有變化了,很大,但是有的經(jīng)過幫扶之后,那種生活狀況還是那種感覺。
后語:對于西部的落后與貧窮,國家這幾年來一直在進行支援和幫助,意在救助西部貧困母親的“幸福工程”從實施到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救助了貧困母親14萬戶,惠及人口65萬,受助母親的脫貧率達到89.5%。而余全興的記錄還將繼續(xù)。